刈包

2014 小說類 評審特別獎
新傳系一年級
游善芸

  乍呼出一口沉重又惡臭的氣,他黏著的眼皮才撐開。頭顱緊貼乳黃色的牆角,牆角緊貼鐵灰的窗框,老戴的那隻眼透過玻璃花亂的髒污看向外頭冉冉而起的清晨,他認為天氣狀況不佳,冷冷霧霧的,接著深深打了個顫;事實上正好相反,人的皮膚仍可以感覺過些時辰明顯的溫暖,這一切濕冷的錯覺只因那些一塊塊髒污折射的結果。
  他也不是第一次產生這種錯覺,而這樣的錯覺老是引起他內心的憂鬱。
  渲染天空的青灰色和冰冷的空氣,這些深層的不快領著他的記憶、夢魘、沉重喘不過氣,在他剛從床上甦醒、毫無武裝與保留時竄進他封閉的情感中。
  阿彩在他身旁翻了個緩慢的身,霉味隨著她的蠕動撲鼻而來。老戴的眼神接觸她寬厚的背,然後死盯著天花板日漸擴散的水漬。那些玉米,他想,掙扎著起身,踱向那個佔了整個狹小廚房三分之二的馬達冰箱,裡頭兩層塞滿了包得緊緊的玉米,擠得沒了空隙。他邊打哈欠邊將玉米一個個拖出來,接著拿出擱置在最後頭的老麵、麵粉、滷肉和酸菜。
  翻動掛在冰箱上的月曆,察覺已過了春分,老戴心中總有個詭異的盤算,每年大約這段時期,除了玉米外他還會動手製作刈包。
  奇怪的兩樣東西推出去賣倒也賣得不壞,老戴的刈包不是說做得多麼有嚼勁或是鮮甜,玉米也不是說煮得多入味爛熟、汁多味美,不過每個月零零總總還是有少許且能夠支撐全家的收入。
  他苦苦勸阿彩只生一個孩子,她厚嘴唇噘呶起來可醜得嚇人,恨恨的兩隻銅鈴眼瞪得他渾身發癢,阿彩的夢想是生兩三個小鬼繞在她身邊,滿足她昏昏沉沉做母親的美夢,她不懂的是現在生意難做、金源難求,勉勉強強養三個的一口子就使老戴快要站不住腳,夜晚的擾人清夢啼哭和嘴邊泛著乳粉的白光,他更不願意再添自己的麻煩。
  再說,每天早上醒來老戴都想著絕對不要成為自己父親那種人。他們家一窩子小鬼,父親一上火就撩起粗壯的手臂狠狠地往能看見肉的地方揍下去,發瘋似地揍。而身為么子的他總被兄姊擠到父親跟前,弱小的身軀逃不了只好默默地挨拳頭。長大後的他總是怨嘆,覺得父親在心靈上開了個創口導致他人生上的不順遂,現在四十好幾還勉為其難地做父親的老本,推著小賣車在市場外頭叫賣,這豈不是一種詛咒?偏偏由他這個最懼怕父親的么兒繼承家業,何等的諷刺!
  這事有時候會在酒酣耳熱之際叨叨絮絮地說給阿彩聽,久了阿彩只會發出哼哼唧唧的敷衍,手邊忙著幹其他的活兒,讓他獨自哀愁。但他深埋在心底的是,害怕有一天自己也會像父親那樣失去控制、掄起僵硬冰冷的拳頭重打在阿彩或是孩子的溫暖的血肉上。
等陽光透出薄薄的雲層,老戴將大包大包的食材、調味、玉米以及鍋碗瓢盆扛上車,毛巾甩上粗壯的肩,然後推動這台二十年車齡的破舊四輪車出發。他的公寓離南邊的市場很近,咬緊牙推個十來分鐘就可以見到往常叫賣的路口。稀疏的人群縱橫在他眼前狹窄的柏油路,那些大多都是生意人,要不是將需要料理的肉塊、蔬果熟練地丟上鐵台整理擺放,就是點開火爐熬煮高湯,準備切些滷菜、下些麵條當作餵飽客人的商品。市場瞬時熱霧瀰漫,鹹甜參雜的氣味在棚頂和街道繚繞,隨著時間的流逝,人們忽大忽小的聲音,或尖或扁地琅琅出口,伴隨著炒菜鍋鏟的乒磅和塑膠袋此起彼落地摩擦,重複地滾動著二十年的歲月。
  老戴站定,和原本蹲在他做生意的位置抽菸的筍伯打個招呼,筍伯將髒兮兮的菸屁股摔在水溝,撓撓發黃的藍白四角褲咧開嘴道:「等一下跟我拿醃好的筍乾。」老戴點頭,筍伯離去時像是想起什麼,又回頭說:「對了,他今天好像會來呵?有空帶到我那裡去吧。」
  老戴笑著說好,心裡納悶自己幹什麼衝著他笑。筍伯是市場少數幾個知道老戴背後故事的人,但每每筍伯或是那幾個知情的人提到那件事時,老戴總有種抬不起頭的羞憤感。
  從父親那兒接下賣玉米的衣缽,他四十年前同樣在這條街上租了個攤位。
  老戴印象最深刻的是魁梧的父親兩腳陷在菜園的鬆軟泥土裡,結實黝黑的兩個膀子扛了幾十根碩大金黃且粒粒分明的玉米,一口白牙閃爍,眼睛笑得瞇在魚尾紋的夾縫中,青亮的頭皮結著大小汗珠。
「好玉米、好豐收!」父親的聲音隔著胸膛轟隆作響,小時候的老戴不管父親的情緒好壞,只要聽見他的大嗓門就會嚇一跳,但是大夥兒看見父親像個孩子似的被玉米逗樂,不由得輕鬆愉快起來。孩子們幫忙父親把玉米搬上推車,父親點開大鍋的火將水煮沸,開始烹調那些甜美的黃色果實。他哼著不成調的曲,往日的怨懟、怒火以及酒精的囈語好像都隨著那一鍋沸水捲入漩渦。
  老戴和眾兄姊心知肚明,父親暫時還不會舉起那青筋佈滿的拳頭。


  阿彩蹣跚地從地平線那頭出現,朝老戴的推車邁進。
  她左手牽著阿容,右手提著裝滿砂糖、鹽巴、泡打粉等等調味料罐的手提袋。
   她的眼袋透露疲倦,嘴唇張合著呢喃抱怨,油膩的烏黑髮梢高高紮在扁平的頭顱後方,她身穿工作用的深紫色絨衣,顯得臃腫肥胖,在走近老戴的時候以蠟黃粗厚的手掌用力拍了阿容的屁股一下:「自個兒去玩,不要給你娘添亂子。」
阿容一溜煙消失在豬肉舖的轉角處後,阿彩挽起袖口搓揉老麵混合麵團,「時候到啦?」她一邊搓揉一邊問。
  老戴看著玉米在鍋裡載浮載陳,抹了抹額上的汗水,裝作沒聽見阿彩的話。
  阿彩把另一口大鍋從櫥櫃翻出來,用力擱在台子上:「你是聾了嗎?我在講什麼你沒聽見嗎?」
  無法再把阿彩當成耳邊風,老戴以極為低沉的聲音答是。
  阿彩加熱五花豬肉,甜膩的油花乘著咖啡色的滷汁洶湧波動,老戴凝視翻滾的肉塊,阿彩的提醒此時更加如針般扎在他的頸後,連自己老婆的話都讓他感覺如此難受。
  「新鮮的玉米呵——」回過神來,自己粗啞的渾厚嗓門已經扯開,吆喝持續二十年的叫賣話,「新鮮又好吃的玉米呵——」
  路過的婦人們聚攏,脂粉和汗水的味道雜揉在攤前,她們的闊嘴和手指在老戴面前上上下下,老戴和阿彩一面擺出笑、一面熟練的將玉米快速夾起然後納入塑膠袋,薄薄的水霧在熱氣騰騰的玉米進入袋內的瞬間緊貼在袋子的表層,微甜的香氣和煙裊裊升起。
  「今天開始賣刈包啦?」有些老顧客問道,順便包了一兩個回家。
  刈包是老戴的母親喜歡在有錢有閒的時候製作的點心。她親自擀麵糰,在擁擠的廚房烹調五花肉,用塗了荳蔻色的指甲油的手握著湯勺攪和鍋物,老戴記得她瞇起眼兒笑:「你娘什麼都不會煮,就是嘴饞想動手做這個來吃。」
  老戴的母親是個細緻的女人,窄臉圓眼,就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嫁給一個路邊賣玉米的男人,卻什麼活兒也不會幹,父親疼她,到底也不會講她的不是。母親在春分過後、父親和老戴的兄姊從玉米攤回來的傍晚,總會端上軟熟的麵皮和花生粉、酸菜、五花肉等料,趕著大夥兒吃她慰勞的點心。
父親像個孩子看著母親纖細的嫩手將鬆軟的刈包的皮攤開,斟酌小心地夾上厚厚的內餡,他咧開闊嘴、伸手接下刈包並且滿足地大口咀嚼。孩子們歡喜地跟進,一家人就在沉默中咀嚼刈包,五花肉飽滿的肉汁、甘脆的酸菜絲和著香甜的花生粉在舌尖碰撞,刈包的味兒從舌尖傳進腦海,就這樣深深烙印熟悉的味道。
  大夥兒眼神互碰眼神、交換溫馨和樂。

  阿彩用手肘推推老戴,將兩個刈包裝進塑膠袋遞給他,「過來了。」她說,語氣不帶有任何情感,她迴避老戴的注視,繼續桿麵皮。
  老戴掛滿汗珠的腦袋往後一拽,佝僂的身影就這樣映入他的眼簾。
  老人頂著光禿禿的碩大頭顱,嶄新發亮到刺眼的過大白汗衫和短褲罩著他駝背枯槁的身形,彷彿是一隻巨大怪異的白蝙蝠,他的雙手雙腳像乾枯即斷的細瘦樹枝,膚色乾癟青黑,搖搖晃晃地以蛇行前進。
  充斥血絲的眼下是碩大的眼袋,眶裡塞了兩泡眼屎,他的塌鼻和大嘴連成一個平面的詭異構圖,嘴邊濡濕,花白的鬍渣掛滿尖細的下巴,老人吃力朝老戴的推車步來,嘴裡咿咿呀呀的喊,忽大忽小、忽遠忽近。
  老戴凝視他,伸手把刈包給他:「給你,不用錢的。」
  老人停止呢喃,混濁慌亂的眼神對上老戴,顫巍巍地接下刈包,立刻將他參差不齊的牙嵌入白軟的麵皮,「好味、好味!」他投給老戴一個孩子天真的憨笑,然後細細地盯著老戴推車上排列整齊的玉米:「您的玉米真是漂亮啊!好久沒看到這麼漂亮的玉米了,嘿嘿嘿……」說完,再度搖搖晃晃地走向市場遮雨棚的鐵桿,靠坐在那兒吃起來。
  在推車前買玉米和刈包的兩個大嬸先是因為老人身上的體味皺起鼻頭,現在則對老戴的表現露出欽佩的表情,其中一個說:「你真是個好人呢!這樣對一個老人家……」爾後兩人相視而笑。
  「啊,是的。他時不時就會來這裡一趟,很喜歡吃刈包的樣子。」
  「是啊,像他那樣的人也不容易吧,感覺活在跟我們不同世界似的,哎喲、你看他餓得跟餓死鬼一樣,真可憐……好慘啊……」
  大嬸們七嘴八舌滿足於自己高傲卻假富同情的言論後,拎著玉米和刈包離開,還不忘再對老人搖搖頭。
  「人們的言語很可怕,你最好知道這一點。」阿彩說。


  昨天還在的人今天突然像從來不存在似的消失,就像在平穩的道路上莫名摔了一大跤,尤其是跟在身邊生活了十幾年的人,那一跤是扎實又疼痛不止的。
  在半夢半醒時分聽見父親尖銳悲憤的喊叫,所有人從溫暖的被窩驚醒然後立刻跑進客廳,只看見父親壯碩的背影像洩了氣般跪倒在地上,止不住地顫抖。
  母親包刈包的嫩手伸進家裡,一點一滴擦去曾經駐足的痕跡。
  她放在化妝檯前的水粉、口紅、指甲油都收拾得一乾二淨,衣櫥原本掛好的上等絲緞和毛料只剩黑漆漆的空洞,她像一陣溫柔芳香的風吹來十幾年,如今只剩一絲腥臭。
  父親蜷縮的身形陷在清晨的青灰色冷冽光亮,寒意一波波湧入。
  「老早跟你說討這種婆娘為妻幹什麼!把家裡偷光光再去偷漢子,你就是傻啦,嘴裡講那些愛不愛的有什麼用啦!」
  來家裡探視情況的親戚無不說出同樣尖酸刻薄的話語,喋喋不休地指責父親的憨傻,原本兇悍粗獷的父親成了木訥呆滯的木頭,坐在那兒忍受著他們糟蹋,眼神空洞。老戴總想著父親的真正的魂靈到底游移去哪了?肯定不是坐在這裡,他追尋著母親消逝的身影到了遙遠的彼方,恨恨地看著母親挽上另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的胳膊、甜甜地笑。
  父親深愛母親的心是無人能想像的,戴家知道的只有挨打的時候不會有母親的份。母親是家裡的太上娘娘,不燒飯也不洗衣。她每天早上在鏡前仔細地抹粉,用口紅小心地填滿唇線,攏攏鬈曲的黑髮,挪動曼妙的身子緩緩在家中步行,對家中的每一個人莞爾。
  對老戴說,母親不像是母親,比較像是父親的愛人。除了刈包之外,母親沒有再多給過他們什麼。
  父親的生意她從來不曾參與,她唯有澄黃的餘暉照耀下,站在門口以令人屏息的美迎接身心疲憊的父親。
  纖瘦的她只要一根細線就可以輕易地拉走,平淡度過身為戴家媳婦的十幾年恍惚時光後,她就這麼被拉走了。


  母親一走,原本騷動難耐、藏在左鄰右舍和親戚友人心底的難堪話終於有了抒發的藉口。
  「戴先生就是不聽勸,辛辛苦苦攢了錢就為了娶那個女人?」
  「哎,看他平常的老實樣,到底還不是貪圖個美色嘛?」
  「早說那女人不乾不淨,隱約覺得她有什麼來頭,嚄、把人家吃乾抹淨真的有功夫到家啦……」
  閒言閒語瀰漫在整個小鎮,每個人都裝作憐憫戴家的孩子,卻在談到母親時總會幸災樂禍地說上兩句。
  母親的形象是污穢不堪的,而父親在謠言故事中成了傻大漢,終究是個平庸沒用的男人,戴家小孩則是一群冥冥之中注定會被拋下的可憐蟲們。
  他們把戴家拋家棄子的內容胡亂添加許多不實,在茶餘飯後嚇唬卻又殘忍的娛樂眾人,血淋淋地把戴家剖開,在那尚未結痂、淌著血流著膿的傷口上拚命鑽挖,過了好幾個年頭,那些四竄的竊竊耳語才漸漸地淡逝。
  父親依舊持續著賣玉米的生意,只不過再也不帶孩子們出門幫忙。他還是天亮出門、傍晚回家,肩膀也仍然粗壯,但他寬闊的後背就像壓了一塊千斤重的石頭,母親的離去抽走了大半個父親。
  老戴的大姊為了替父親打氣便嘗試做了刈包,那已是戴家遭逢巨變的三年後。
  那天傍晚,父親和往常依樣將推車停好,沉默地踱進家門。大姊鼓起勇氣將兩個刈包湊到父親鼻前:「爸,你吃一點吧!吃一點精神就會好些了!」
  父親死氣沉沉地雙眼霎時撐大,他伸手捏起一塊放入嘴中。戴家的孩子們看著他咀嚼、吞嚥,無不屏氣吞聲。
  他吃完後,嘿嘿地乾笑道:「還是你媽做的好吃。」
  老戴的二哥聽了,竟以冷漠的語氣回嘴:「她才不是咱們的媽咧。」
  他們全都轉頭、吃驚地看著站在正中央瘦小的二哥,他的唇角拉直、眼神燃起冰冷的憤怒以及不屑,渾身顫抖著又吼了一遍:「她才不是咱們的媽咧!」
  父親瞠目,血絲爬滿他的眼球,他的全身上下點了好幾把火,齜牙咧嘴、暴跳如雷地大聲咆哮:「幹伊娘!誰不是你媽、誰不是你媽?幹伊娘咧!她不是你媽那她是誰!」
  他一個箭步衝上前狠狠地揪住二哥的衣領,厚繭的大掌用力搧擊二哥的雙頰,「幹伊娘!你這個王八不肖子!打死你、就是有你這種不肖子你媽才會走的!」他大吼大叫,雙手沾滿二哥鼻孔汩汩的鮮血和漆黑的毛髮,他的眼眶也流出汩汩的淚。
  孩子尖聲叫嚷,哭求父親放手、拉扯父親和二哥的四肢和衣褲,奮力想將失控的兩人分開。老戴在拉扯中發現二哥眼球上翻、嘴角帶沫後哭得更大聲了,鐵鏽的氣味刺痛他的意識,無力的恐懼感正席捲他們這群悲傷交錯、痛楚和血腥的肉塊。
  父親終於在一片混亂當中被拉開,他看著倒在地上、滿臉鮮血且失去意識的兒子,再看看自己巨大的雙手。
他發出一絲怪物似的悲鳴,鞋也不穿、頭也不回地奔入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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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度找回他時,他已經瘋了。
  老戴明白,父親在母親拎著行囊踏出大門時,也跟著走遠了。
  老戴成婚後搬離原來的住處,離父親被安置的地方約有三、四里的路,老戴覺得這樣的距離剛剛好,父親成了那副可笑又可悲的模樣,與其說難以接受,倒不如說是害怕。
  每年過了春分的時節,到父親住處替他洗澡的社工會牽著父親的手來到老戴的跟前,老戴則會做些味道和母親相差甚遠的刈包給他,父親接過刈包後總是瞪著玉米左瞧右瞧,說些跟玉米有關的話。
  但父親已無法辨別母親的味道,他的直覺只有刈包,那鬆軟、滿內餡的東西和他過去辛辛苦苦撐起戴家的玉米,這兩樣是他忘也忘不掉的孽。
  哥哥姊姊們在長大成人後極力想忘掉父親的存在,對他們來說,他不過是個在名為「童年」的故事中扮演一個悲壯、落魄不堪的角色。
  老戴剛接下父親的生意不久時,大姊到老戴家作客忍不住道:「你犯傻呀?幹什麼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當時的他無論怎麼想都沒有答案,只覺得腦海裡有個聲音對他說"非得有人做不可"。大姊見他苦思卻說不出個所以然,於是拍拍他的手背。
  如今老戴的手掌和二十年前的父親一模一樣,磨出又厚又硬的粗繭,他抬頭凝望前方靠在鐵桿上的父親吃完刈包、滿足地吸吮手指頭,他忍不住紅了眼眶。
  「沒有了玉米跟刈包,父親就再也不存在了啊……」
  「什麼?」阿彩聽見老戴的極為輕聲的呢喃,轉過頭問。
  「沒。」老戴裝作抹掉額上的汗水,一併將淚大把擦去。
  第二鍋爛熟的五花肉,傳來陣陣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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