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代隔空的對話,有濃的、濃的化不開的溫柔;深的、深的解不開的疼痛。毫不留情的銳利,設法挑戰對方價值觀的偏差,赤裸裸的尷尬,直接袒露彼此最真實的想法。我渴望卻也害怕。從每一封信中,我慢慢了解,有衝突才會了解,有誤解才能理解。
『我知道他愛我,但是,愛,不等於喜歡;愛,不等於認識。愛,其實是很多不喜歡、不認識、不溝通的藉口。』這句話,很對也很痛。充滿遺憾的是過去,悔恨、埋怨、離開;對未來,像是已失航的水手,靠著勇敢、毅力及很多的恐懼,向上帝期盼一塊真正的土地,同樣的,我正在期盼的是一份可以讓我永遠記住的『痛』。
前一個月得知阿嬤得了肺癌,我一直沒有時間去探望她,好吧!是面對她。全家人都去看過她了,唯獨我。畢業考的前三天,爸爸突然要帶我去長庚,他當時是如此沉重的說:『看一下阿嬤吧!今天晚上她要做第一次的化療,趁她現在有力氣,看一看她、陪她說一說話吧!』我沒有反抗、沒有說話,默默的坐上車。
我走進了她的病房,她的病床剛好是最靠窗的。那是多麼深沉的夜晚,在多年以後,如果記憶還未徹底離開我,我會記得這樣的夜晚。淡淡的月光灑落在櫛比鱗次的城市中,霓虹的艷麗、紅綠燈的繁忙轉著人的步調。一個生活在鄉下大半世紀的女孩,她把腳屈起、用手環抱,凌亂的花髮證明了歲月的殘酷。她還是習慣性的把褲子塞進襪裡,她,對這個城市來說,還太年輕。她望向這樣的夜晚,找不到看了一輩子的月光,她的眼神,迷惘。面對當下的生命,她似乎看透了什麼,生命的重,往往超乎我們的想像。我看著她的雙眼,好像有個不一樣的靈魂在她眼中閃耀,此刻,我重新認識了她。但,我討厭,她的眼神,因為太坦然了!從前緊緊抓住生命,不服現實的骨氣化為了對生命的另一種卑恭順從,我紅了眼框,突然了解,我從哪裡來。生命,在流動。
愛,需要溝通、需要互動、需要交流,相差了一甲子的距離,兩個平行的時空背景,我和阿嬤就像安德烈和龍應台一樣,但我們的差距,更甚。我知道我必須要愛她,但我不知道愛她的原因,我無法了解她更多,但我可以向她學習更多。人,在最脆弱的時候才會認真並且赤裸的面對生命。她帶給我的愛,不,是她讓我學會的愛,是生命重量的『痛』,這『痛』,有著太陽西下後的溫存,溫暖卻也疼痛,短暫卻又深刻。這本書讓我學會的,是感受這份『痛』、記住這份『痛』。
其中,我印象最深刻的文章是—給河馬刷牙。海風吹拂的夜晚,凌晨,似乎是靈魂最清醒的時刻,龍應台和安德烈坐在陽台聊天。『媽,我必須讓妳知道,妳的兒子非常的『平庸』,我沒有辦法像爸爸或是妳一樣這麼有成就。』什麼叫平庸?怎樣才能不平庸?龍應台這麼說:『我們要做什麼決定我們是否『平庸』。只要你能找到一個值得讓你活下去、且能樂在其中的工作,那麼,你一點也不平庸。這麼舉例來說好了!如果你是對動物有興趣,當科技公司的大老闆,或著幫河馬刷牙的動物管理員,我會比較希望你去幫河馬刷牙。』
事實上,大部分的人都是平凡的,但平凡不等於平庸,平凡是表面的身分;平庸是實質的精神。我們都是大部分的人。十五歲,正是邁向未來的關鍵,我在思索一個問題—要如何活出自我?有人說:『去流浪吧!在踏過異國的土地之後,才會更清楚家鄉中土壤的味道。』或許吧!要有新文化的刺激和入侵後,才能更清楚顯現自己內在的本質,下過雨的天空,藍得更透徹不是嗎?現在的我們在冒險、在挑戰,未來或許未知,但也不正因為如此而潛藏更多的希望嗎?
面對未來,我還需要更多的勇氣和魄力,獨立的勇氣和行動的魄力。流浪,是放縱自己的靈魂,它渴望更多更新的世界。親愛的安德烈,我們同樣要面對一段熱血又瘋狂的青春,該思索的、該省思的、該反抗的、該堅持的,該或不該;兩代的相互接觸,不管摩擦出的是煙火抑或火花,燦爛的,是曾一起踏過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