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組 第三名
姓名:陳禹嫺
學校:台南女中 二年十七班
「那個時代一定有很多人,選擇用肺魚度過乾季的方式,度過某些時刻。現在的我,也許就會拿一隻十字鎬,站到他們旁邊,跟他們一起,把那個埋到某處、那個我們也不清楚的什麼東西,試著挖出來。」故事中攝影師阿巴斯如是寫到。
這是一個失落與尋找的故事。敘事者「我」從父親失蹤的腳踏車開始,一步步挖掘出時代的悲傷及歡笑。那些時間深處的故事一如白蟻尋找水源時所挖的空穴,那空穴是二戰時期日本的銀輪部隊、是緬北森林的最大會戰、是圓山動物園裡戰役歸來的象、是蝴蝶用盡一生絢爛拼貼成的蝶畫。鍊條帶動齒輪發出沙答沙答的響聲,時代的記憶再度開始轉動。當主角父親的幸福牌腳踏車終於「全」了,那不僅是零件的重組,也是故事的堆疊。「我」身處聖殿的感覺,更是情感上的「全」
。
「乒!」將鑰匙插入鎖頭,腳踏車牽出庭院。迎面拂來只有五度的冷風,加上一路上緩坡,使得踩著踏板的雙腳越發難使喚。我在日本當交換學生的兩週,這輛銀色淑女變速車便是我六公里上學路程的夥伴。在日本,腳踏車都有專屬的車牌,方便有系統的管理。我想到,爸爸他年輕時,腳踏車也和摩托車一樣,是要掛車牌、繳牌照稅的──「彼是足久以前囉!」
上學途經橫跨溪流的大橋,每次上坡,雙腿都像著火一般,我分神欣賞兩旁風光以忽略腳上痠疼,也一邊思索著那銀輪部隊是如何扛著腳踏車過河,在緬北森林踩著去掉胎皮的輪框,擊退具有人數優勢的英軍的呢?而在日治時期首度傳入台灣的腳踏車,與我腳下這輛,也是相似的嗎?
那是一個我不曾經歷、指認,更無從愛的時代啊!可是故事中腳踏車是那樣輕易又輕巧地勾起人群的共同記憶,細膩地將歷史傷痕縫補,然後持續轉動意志的鐵屑,逗引新的相遇;我沒有經驗過的以往,仍以一種微妙的姿態牽動著我生活的當今。
小說中賣中古舊貨的福伯曾向「我」提到,無論是看得見或看不見的東西,有一天都會壞掉、被丟掉、不見的,然而重點不是壞,也不是空。我反覆思索良久,興許福伯說的,留著這些舊物的意義,便是保存它們藏在縫隙裡的故事,以及它們曾帶給擁有者的情感。儘管一切都會逝去,但它曾賦予的意義不朽。就在使用、修補、轉贈的過程中,有些笑被收藏,有些淚被風乾,有些傷痛結痂,有些感動蔓
延。
我的國小時期,相當流行「友誼橡皮擦」,一人一塊恰可組成一個心型。我將一半交給當時最好的朋友,一半放在自己的筆袋裡,如同把彼此的友誼,牢牢放在心底深處。然而從分班到結交不同朋友、疏遠到不相為謀,她漸漸走出了我的世界,然後我們再不聯絡。闊別多年,我仍留著那半塊擦子,雖明白它不會再次完整,回憶中的友情,卻怎麼也擦不去。擦子稍圓的弧度、剝落一半的圖案,都還留存著那些年的笑與淚。這是它帶給我的意義。
而緬北森林裡被埋藏的銀輪部隊腳踏車,在多年後被抬升到樹上,當地人說這棵樹會「捕捉正在升空往天堂的靈魂」,那是否也是福伯所說的「不壞也不空」?昔人的記憶成為令人所追尋,深埋的反而被高舉,然後才明白時間畢竟沖淡一切,也釋放一切。
那些曾經歷、不曾經歷,看得見、看不見的東西,都會在人們的記憶裡、小說的細節內、流光的磨蝕中,留下線索。他們是互相帶動的齒輪,只需用心尋找、感受,它們便會在眼前重新開始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