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高中組 佳作
姓名:林欣蓓
學校:北一女中 三年級
閱讀安德烈與母親的這三十六封信,看他們之間對話的主題範圍之廣闊,內涵之深刻,我深感訝異及驚佩。同時,很羨慕。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直直地瞅著媽媽,不知道該聊些什麼?談認同、談革命、談反叛,或是談談未來嗎?事實上,甚至連學校生活我也不怎麼提。
這種尷尬的情況究竟是如何形成的,我自己也很困惑。會不會是普遍『一個十八歲的人』都會遭逢的困窘呢?孩子不願開口和父母交心,吝嗇去談內心的理想,甚或單純的生活品味。我想,抱著這樣矜持的可能性有兩種:第一種是,渴望長大;另一種恰巧相反,拒絕長大。安德烈在他的二十一歲發表了『獨立宣言』;而我,在他三年前開始與MM通信的年紀,卻踟躕地逗留於青澀的少年時期,不肯長大。
歐洲和亞洲在『成年』的概念上有根本的差異。在亞洲,『成年』比較傾向於法律上的實質功效:十八歲,代表一個人犯了罪要附上完全的刑事責任;二十歲,表示有資格在選舉時投下神聖的一票,買棟房子也無須經監護人同意。但事實上,有工作仍住父母家裡的例子多不勝舉,即使成年了,在家裡你永遠是個孩子。歐洲不一樣。人一旦長大,就是個完全獨立的個人,不再是『父母的』小孩。長大了,就背一只行囊到處去探索、去旅行。
安德烈在比較歐亞差異的時候提到,他的亞洲同學們是『稚嫩的』、『可愛的』,彷彿一直處在父母的保護之下。這當然不免以偏概全,但我恰好就是個典型的例子,甚至比它還要更激烈一些。我不僅不想長大,更拒絕長大。
對於家庭,我是激進的『反動派』。自從姐姐升上大學,課業、社團、愛情忽然轟地一下熱烈燒起之後,我強烈地感受到一股空虛感。我試圖去搏鬥,試圖攫住一家團圓的歡樂孩提時光,仍是徒勞。於是我變得乖戾,對老是三更半夜才回家的姐姐生氣,更對放任姐姐的媽媽生氣─我都要懷疑自己才是東管西管的典型亞洲老媽了。這種心理可能有些病態,但要我不這樣,很難。我是個太戀舊的孩子,也太固執。
對於成長這回事,有那麼一點點覺悟,是高中生涯即將進入尾聲,攤在眼前的世界倏忽遼闊起來的時候。我的世界,一直都小小的,在安德烈提著簡單行囊走遍半個地球時,我甚至沒離開過台灣北部。他走上街去遊行,他在信中對MM高聲暢談自己的『反叛』與所謂『國家意識』;相同年齡的我,懷著滿腔的浪漫,夢想著將來擁有一間小小的咖啡館。
讀這三十六封家書,一面翻閱,一面驚覺:專屬於孩子的作夢的權利,正以快得令人惆悵的腳步離我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