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高中組 第四名
姓名: 林欣蘋
學校:衛理女中 二年級
「我很驚訝文學到底可以古老到什麼程度,而仍舊能夠讓人讀起來好像是現代作品。」這是書中的一段話,亦可為本書驚人的力量作註腳。
在讀這本書前,我以為以納粹歷史為基底的文學作品內涵不外乎殘酷、諷刺與贖罪,然而,抱持著如此傲慢的態度讀書,卻被書中提出的歷史矛盾與人性假定震懾。作者以冷靜沉穩的筆調,融合理性與感性,構築出人性與歷史撞擊的獨特故事。沒有高潮迭起的情緒波瀾,亦沒有花稍華美的詞藻堆砌,卻為我開鑿出一片清朗境界,引領我思索那些鮮少作品涉足的人性議題。
故事以男主角麥克的回憶為主線,揭開塵封往事:
一次偶然的機緣,少年麥可邂逅了已過而立的韓娜,並深深為她獨特的風采著迷,為此,他再三拜訪她的公寓,從此無法自拔地長久留連。 某日,韓娜對麥可學校的課程感到好奇,並要求他為她朗讀書本。「朗讀」漸漸成為兩人在肉體交會前的序曲。
然而,感情如同一片海洋,總在幽微之處佈滿暗礁,阻擋船隻前行。兩人情誼的變質發生在一次不愉快後,麥可對韓娜視而不見。翌日,韓娜便不告而別了。
多年後,兩人在法庭重逢,麥可參予一樁審判案的研究班,韓娜則因二次大戰期間擔任秘密警察而成為此案之被告。審判期間,麥可親眼目睹韓娜的弱勢、法官的無能、群眾的偏激及其餘被告的惡意嫁禍,在在衝擊著他的良知與判斷。
閱讀這本書,我並未將它視為愛情故事,因其中冷漠的成分遠多過愛情。麥可身陷「曾愛戀一名罪犯是否有罪」的囹圄,殊不知單純的愛慾無罪,真正的罪過在於他面對審判時,對韓娜未嘗試理解,反而有意識地以大眾眼光粗淺的論斷她。
本書作者徐林克曾說:「我想表達的是『這一代如何看待上一代』的問題。」麥可代表的正是那些未參與戰爭,卻對史實不加消化、無知的普遍大眾,驕傲的宣示著:「我們宣告父母有罪,因為他們姑息兇手,並與之共存。」這正是當今社會不安的一大動源。我們如同海綿般被動、大量地吸收資訊,等同於任由媒體塑造單面向的「社會價值」,不僅矇蔽真相,更造成「少數人背負著多數人罪孽」的悲劇。
德國的納粹事件就如同臺灣的二二八事件,兩者背後皆闡發了複雜的人性,是故歷史沒有國界、沒有地域性也沒有時代性,它將與現實接壤,總有一天,人人都必須面對歷史遺留的疤痕。
曾有一位納粹政治下的受難者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希特勒。」思想家告子則以「食、色、性也」坦白地揭露了人類動物性的一面。這些都可以作為作者思想的例證──企圖跳脫「善惡二元論」,闡釋那些無法被界定卻需要被看見的存在。
捧讀這本大師之作,除了許多論點令我為之語塞,韓娜的遭遇更令我心有戚戚焉。身為文盲的她,因自尊的驅使而怯於承認自己的殘缺,卻藉由職業的更替與無奈的認罪加以隱藏。而「央人朗讀」其實更是她逃避現實社會眼光的途徑,藉著故事的戲劇性,扮演虛幻的角色,充填性靈的空虛。
在麥可眼中,「清白」遠比「自尊」來的可貴,但誠如他的哲學家父親所言:「代替他人決定怎樣做對那人較好,而推翻那人自認為比較好的辦法,這點我認為絕不合理。」兩人之間本就有著生長時代、學歷、社會地位等無法跨越的鴻溝,也形塑出截然不同的際遇。
在韓娜坐牢的日子裡,麥可決定以錄音的方式再度為韓娜朗讀,雖幫助她學習識字,卻遲遲不願回覆她的信──也是她真正的渴求──公平的溝通。以至於韓娜淡淡說出:「我一直覺得反正沒人了解我,沒人知道我是誰,我做這些與那些事情的原因何在。」這其間的盼望、煎熬與失落令人無比沉重,不禁想問:人性中的自私、軟弱何時才能被消弭?
肉體的自由與心靈的自尊、大眾思路與個人思辯、戰爭責任的歸屬、歷史與人性之不可逆……,都是亙古以來不曾被重視卻從未消失的「人類核心價值」之問題。隨著故事進入尾聲,韓娜選擇死亡,麥可藉著書寫期待解脫……。我明白,故事並未真正結束,所有歷史帶來的憂傷、疼痛在一代又一代繼承者體內「永劫回歸」,如同希臘神話裡反覆推運石頭的西西弗斯,重複著無止盡的痛苦。
除非寬容、除非面對、除分拋棄成見,學習理解,否則,人性的規避將遠比納粹史上所有的殺戮還要盲目、殘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