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份子的憂傷與出世《過於喧囂的孤獨》

2009年高中組  第二名
姓名:徐亦甫
學校:建國中學 三年級

讀完最後一字,撫摸書脊,閉上雙眼,幾乎就能聽見古來無數的書籍被斬折的悶裂聲。置身書堆,應是任何愛閱讀者共有而單純的美夢,但赫拉巴爾卻以自身經驗構築了一個介乎破敗與書香盈斥的場域,讓人心驚而愛憐而沉思。
  喧囂的既是機器運轉、壓縮書本為方塊的聲響,甚至夾雜的鼠輩啁啾、哀鳴;但孤獨是什麼?是主人翁漢嘉老來落魄、隻身一人嗎?還是以一己的思緒面對萬古思潮的蒼茫無力?但在那混濁幽暗的地下室裡,一切話語都隨油墨飄散在空氣裡,那是個現實與形上皆為知識所填滿的天堂,能在其中與閃爍的偉大靈魂私密對話,那還為何孤獨?
  在布拉格之春中,赫拉巴爾因支持改革開放而成為當局黑名單中的一員,又在七七憲章的大連署中缺席,飽受政府、文藝界雙面排擠;也許他不願為自己割劃左右、極權自由的任一陣營,或想維持已有限的地下出版空間,甚至是一時的怕事懦弱作祟,赫拉巴爾後半生的心境想必是寂寞的。我想起陶淵民筆下的桃花源,究竟動筆書寫一個美好的世界,是抱著希望還是苦悶?我想應該是後者。新型的廢紙處理機發明了,穿著得體的新勞工賣力工作撕裂一本又一本的文化瑰寶;不正是在嘲諷這些自以為擺脫了資本異化的工人,只是陷入了另一場權力計畫的異化,不再追求書本、歷史、自身心靈的真善美。若真如我所言,對腐化的共產政權痛責如斯、甚至在書中奪去主人翁一生愉悅,為什麼卻不肯加入七七憲章、反對極權箝制呢?
  為了回答前段的困惑,得回到赫拉巴爾筆下的主人翁,漢嘉始終相信著老子的道家思維,不以低賤的工作為恥,自足而樂的享受書堆,然而在工作的雙重意義中,漢嘉為了求生而加速處理廢紙(順勢而為),卻也因為眼見世人棄書、毀書而不捨,哀嘆工業文明、蘇聯刮蝕了自由思想的美好。如果赫拉巴爾真虔信老聃,不是該支持絕聖棄智嗎?為何又讓主人翁流露不捨、在夢中抱書而亡?
  我想是因為作者亦是徬徨的,在出世入世,抗爭潛隱間徬徨,面對無盡藏而徬徨;故作此書,自問、問來人、亦問那已作古微笑的老子:該如何面對知識?該如何面對一令人失望的政權?
  駱以軍說這本書是其世界末日像帶著的十本書之一,其中每一書一作者的聲音和憤怒、哭泣和低語、文明與追憶,全成垃圾巨魂。我想我是贊同的,卻不忍再度翻閱,好像會無情的提醒我,曾在無數閱讀、思索後感到孤獨,與那些沸騰或針砭的靈魂並肩,卻恐自己能否有所作為。過於喧囂的孤獨,也是屬於十七歲的孤獨、每個柔軟的知識份子之心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