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仨

2007 高中組 第一名
姓名:盧宛均
學校:北一女中

 

《我們仨》

我一個人思念我們仨。楊絳意味深長地如是寫著。
   一個人,孤伶伶的,多係有些哀悽且滄桑。畢竟,女兒錢瑗,丈夫錢鍾書先後離開世間,「我們仨」這個親密的實體便在現世中解構了。蒼茫之際,楊絳於是試圖透過文字,回望三人攜手共踱的來時路,字句的迂迴流轉之間,找尋曾經熟悉的溫度。
   我尤其被書中的第二部「我們仨失散了」,深深吸引,一個以右驛道為場景的夢。從夢境開始,走上右驛道,到了後來,在右驛道上相聚,以及相失。如此清醒的迷夢像後篇的預言,不只揭示著三人命運的離與返,更近乎戲劇化的,將情感凝煉昇華,甚而在夢境遊走到盡頭時,巧妙地和真實人生接上軌道,「不過我們三里河的家,已經不復是家,只是我的客棧了。」或許,現實和夢境的分野,真有幾分模糊難辨了。
   悠晃晃地,翻開書頁,我彷若同楊絳一起作了個「萬里長夢」。繁複而綿密的情感交織其中,她不僅梳理著「家」這個普遍的命題,也觸碰到更深沉而動人的內裡。楊絳就像一個盡責的嚮導,時時不忘在言談之中投注深情,領著我觀賞她曾經為之流淚的風景,探訪那些她過往嬉鬧且留連再三的角落。而每一次的駐足,我都不禁驚嘆,那些看似瑣碎而平淡的事,卻往往醞藉最驚人的能量,衝撞著我,撼動著我。
   這股力量稍稍地夾帶了龐雜的時代刻痕。那些日子,他們經歷過政治混亂的焦躁,以及文革駭人的洗劫,但是楊絳卻揀了溫婉而洗鍊的文句,顧盼著往昔的迂曲,為時代彌平傷口,使我們得以望見,那個時代知識分子獨時的生命質素。也因此儘管他們身處於黯淡悽楚的微光之中,卻總閃爍著三個人共同凝聚的希望。即便是再痛心疾首的往事,她卻選擇性的遺忘,並且站在一個更高層次的生命情境裡,忘卻仇恨,篩去悲戚,以一種特有的堅忍脫俗之姿,立身於紛紛擾擾的大時代奔流之中。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這大概是在人世間行走了一個世紀的楊絳,最刻骨的感慨罷。我歷經人生不過十多載,或許仍無法真切地悟出這般深邃的體驗。但,品嘗著書中三人的舉手投足,佐以些許的書信、詩作,或者照片及有隨筆塗鴉,我開始思忖世上人與人所共舞的每一個曼妙迴旋,思忖著人與社會及時代所交疊迸散的燦美火花。也許,我們將在某一次的踢踏之間相遇,交換著靈動的眼神與話語,卻也極可能地,在下一個轉身之後,悠悠地鬆開手,而後欠個身作為告別。即使聚散無常,悲歡離合自有定律,然而透過書寫,以文字作為一種沉潛,我們總能在異質的場域,重溫一次難忘的舞步,重拾往昔炙熱可人的記憶碎片,並且遇見曾經和我們交手過的人們,更幾分意外地,巧遇久違的真實自我。
   再次輕翻書頁,恍惚間,忽然有種錯覺。也許,楊絳,文字,以及我,這個另類的我們仨,跨越時空,相互對談,也相互思念,一起作一場「萬里長夢」,自有另一番和暖緩然浮現。而夢醒之時,孤獨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