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 高中組 第一名
姓名:曾靖婷
學校:台北市立景美女子高級中學 二年善班
這本小說選集滿足了我渴望閱讀文學,又不想太花費時間的促狹。一篇篇精緻的短篇令人回味,又隱約透出雨後滴滴答答敲擊心田的孤寂。其中〈和服肉身〉、〈黑雲〉、〈練習〉分別講述了愛與厭的媾和,尤為深刻。
翩翩舞蝶將鱗粉撒在掌中。〈和服肉身〉首先勾出無限綺思。竹芙,多麼東瀛色彩的名字,頸項間卻烙著來自台灣的傷痕。啣著乳首的鄉愁被包裹在和服中,粉色櫻華花痕象徵逃避。「而你這隻蝴蝶,一定能飛出這件和服,降落在你親自設計的肉身上。」尾聲,吉田留下信箋的字語頗有深意。她是不規則盤旋的蝶,他是瀕臨滅絕的黑面琵鷺。黑面琵鷺背負被放逐的恨意,卻也心念再無相見可能的妻。
故土的矛盾化為裸女像的飛禽,「那隻琵鷺每往前挺進一點,鳥啄就往更深處前進,終究抵住了子宮,用尖的鋤頭,耙梳子宮的土壤。」油畫裡的感官冒險,卻悲鳴出無可奈何的詩歌。我沉浸於富麗的文字裡,自我放逐距離幸福的十七歲還太過遙遠。我只能為竹芙竊喜,她頸上的疤未曾出現在吉田的畫中。裸露的真我不需要美麗外衣,自能破蛹而出。
遠目黑雲糾纏著哀艷晚霞,雞的屍身被切割、燉煮,掙扎地撞出砰咚砰咚聲響。母親背影淒絕,年幼的第一人稱腹疼如絞,追尋。她僵直的軀幹曾被深愛她的人們圍繞,卻終究孑然一身:似是交纏的爭吵,母親咬了她摯友的耳朵。似是無言的抗議,母親騎著戀人的車,輾壓過落日的芒草。似是替代性質的憐憫,母親將殘餚分食給流浪狗,甚至將死亡黃狗留在家中數日。「我」睡在母親身側,感覺她那雙監控的眼瞳在夜裡閃閃發亮。
我閱讀〈黑雲〉,有種被蛇冰涼身軀纏繞的壓抑感。我看不透感情的熙來攘往,也難以想像母親是懷著怎樣的心思,才會步向割腕的終焉。或許,她心裡仍繫掛小說中只出現寥寥一句的父親,所以特別嚴厲地看管孩子,深怕他也如丈夫般離自己遠去。可她卻不曾注意,多少含苞待放的愛,在不經意間零落成泥。
突然,煙圈似墨色在一汪晶瑩中逐漸渲開,他就這麼被雲霧包裹著。指尖燃盡的薄羽化作纖塵,卑微地沾上斑駁牆面。他說,「我要戒菸了。」異樣強烈的心潮與蒼白紙面上吞雲吐霧、黑灰線條為肉身的他。我用著「我」的雙眸,凝望書頁平行世界的彼方。雋永的文字如鯨吞,蠶食掉所有關於他的桑。「我」心底明瞭,逐漸癲狂的筆尖卻依舊強勢地掠奪:他的笑靨、他的語言、他的習慣……直到僅殘留一具空白的軀殼;直到連光影也抹消得宛若不曾存在。
「我」非但不覺傷感,胸腔蘊著幾乎要炸開的喜悅,一頭鑽進沾滿他氣味的被窩。──鏡頭永恆地駐留在這詭譎而綺麗的畫面。儘管已先閱過編序,仍為突如其來的劇情展開驚豔。我滿心期待著兩人若有似無的情愫,卻盼來滿牆畫紙的佔有欲。不由得憶起了「一十二時不離別,郎行郎坐總隨肩」的古老詩句,我想這應該是隱晦戀愛心情的爆發。娓娓道來的「我」著迷於室友,遂逐步滲透他的生活,終將室友鎖入虛擬囚籠。甚至連淚水都無法傾訴,就像痛苦折磨長成玫瑰,插在胸口鮮血淋漓。單相思的沉重一股腦灌入對方的口腔,溺水、窒息。我喜歡〈練習〉的玄幻氛圍,似要呼之欲出,卻總也講不明究竟為何而悸動,底蘊淡雅,闔上小說選後仍縈繞不止。
有情何似無情。是愛?亦或是厭?兩種極端的情感躍然,在我的思緒裡激烈碰撞。〈和服肉身〉裡對台灣的眷戀與憎恨,〈黑雲〉中小心翼翼的親情和恐懼互融,〈練習〉的強烈執著對比侵占對方的狂喜,越加撲朔迷離。九歌一零五年小說選給了我精彩的視覺盛宴,咀嚼字字珠璣,反芻出人們複雜交融的情。